任炽越/文

我居住的是个老小区，房屋虽然有些陈旧，但几十年来家家敬老扶幼、邻间和睦相处的那种和谐气氛，就像新鲜的空气，在树木与草坪间穿行，让人无比享受。小区里几乎听不到吵架的喧嚣声，邻里见面习以微微一笑的招呼，总有一缕几乎察觉不到的适意，在相互的心胸间回荡，使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。

她是居住在我家楼上的一位退休会计。有一阵子，我总在上午十点左右，见她拖着个拉杆包，轻快地从小区绿荫道上穿过。有一次与妻子闲聊，我说楼上那位女会计"劲道＂老足额，天天拉着个拉杆包去兜超市。妻道不是她＂劲道＂足，她是有任务的。我忙问什么任务啊?妻说她天天早上要陪八旬老母亲去兜一圈。

后来，我从邻里间得知，她父母亲就住在马路对面的小区，父亲去世后，她每天早上陪着母亲，在附近的几个超市轮流兜约二个小时。一是带老母亲接触社会排挤寂寞，二是帮老母亲安排好一日三餐，三是每天散步，让老母亲强壮身体。

那天，我在楼前碰见了她，我对她说你天天这样坚持，真不容易啊!她的回答却让我意外。

她说开始时，我也感到自己是在帮助母亲走岀失夫的痛苦阴影，后来，我越来越体会到，每天与母亲相处，我是在享受母爱的滋润。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，这是我的一种福份。

以后每每在小区与她交会，我在报以微笑的招呼中，总会不自觉的加入一份敬意。

他居住在小区左边的那幢楼里。知道他，是因为他是搞二弹一星的。从部队退休后，他自掏腰包，买了三棵樱桃树栽种在小区的绿地上。夏天结了红红的果子后，小孩子去摘，够不到，他还帮助把树枝压下来。平时，他总在绿地里施肥培土忙个不停，把以前几近荒芜的绿化地搞的花红绿肥的。

有人说他＂傻＂，怎不把果树花草栽在自家院里，他笑笑说，小区就是我的院子，只要能欣赏到美，何在乎院内院外。

有一次，我沿着小区散步，看见他搀着自己的老爱人也在散步。只见她人呆呆的，脸上浮着痴痴的笑，但浑身上下收拾的得很干净。他对我讲，她生失智病已经有二年多了，现在连我都不认识，医生说要多活动，对缓解病情有好处，我就每天一早一晚，拉着她在小区兜上几圈。

后来，他隔壁邻居对我讲，他几十年在大西北转战万里，为囯家的航天事业奉献了毕生的心血，他的妻子跟着他吃尽了苦头，所以他现在要回报她，精心服侍她，但已然晚矣!

以后我在散步中总会碰到他，每次我都改变小区里微笑招呼的习惯，特意停下脚步与他交谈几句，并问候他的妻子。她总是呵呵笑着，不说一句话，但我总感到迈着军人的脚步，脸上没有愁容的他，挽着的不是一个失智的病人。

至今我不清楚他住在小区的那幢楼里，但我知道他也是本小区的居民。自从早晨去公园散步以后，不知哪一天，公园门口摆岀了一个卖玩具的小摊。摊主是个五、六十岁的男子，小摊就用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，上面放着一些小飞机、小火车、小鸭子、塑料水枪等各式玩具。由于品种繁多、价格低廉，再加上摊主待人和气，摊旁总是围着许多孩子，生意一直不错。

我因要为母亲寻找合适的玩具，有时买了玩具就会与他攀谈一阵。聊得多了，才知他摆摊卖玩具的缘由。原来他退休后不久，孙子不幸得了白血病，儿子两口子都是工薪阶层，孙子住院后，家里的钱折腾的差不多了，他就去城隍庙批了一些玩具来公园门口卖。

他对我讲，这虽挣不了什么大钱，但积一元是一元。只是做这小生意也不易，被城管赶来赶去的，整天提心吊胆的。有一天，我看到他在城管的吆喝下，又被赶走了，后来公园门口再没看到他的玩具摊。

几周后，我看到他拖着一只大箱子走进小区，保安对我说，他就住在小区幼儿园旁边的那几幢楼里。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，在心里为他一家祈福。

生活就这样，波澜不惊的一天一天过去了。去年最后一天的黄昏，我从外面办事回小区，想着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，不禁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，与保安闲聊起来。

突然，我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闪过，卖玩具的摊主弓着腰吃力的拖着个大纸箱，曾经为航天事业付出一辈子的退休军官，深情地挽着傍他的妻子，那位女会计还是轻松的拖着她的拉杆包，只是边多了她刚放学的外甥。或许，这是偶然的巧合，但却是生活的真实。他们的背后，彩色的晚霞正现出它的灿烂。

老话讲得好，家家都有难念的经，社会学者又说，家庭是社会的细胞。当芸芸众生用亲情的力量编织起感情的网络，默默地、日复一日的，努力去修复细胞的缺漏时，生活就这样悄然前行了，社会也就少了许多裂痕。

只是，在这个过程中，社会应自动提供些什么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