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瑞福/诗

1
在木文化博物馆
一千三百平方米的展区
一群树木在此养老

刚进门，一棵一千多年前的香樟树
侧卧着和我们见面
那是巨人和侏儒的相逢

中空的树干，证实了
流逝时光的冷酷
根须如爪，我见到了树的梦想
死了，它的根依然飞龙在天

2
据说，馆里的镇馆之宝
一根长八米的越南黄花梨老料
直径半米，估价2亿

全球只此一根
馆里专门为它树碑立传
称作“黄金木”

照片里，一群穿着旗袍的女郎
依木而坐，她们可能想成为
黄金木的时尚装饰品
不会飘落的树叶

3
宝山作协组织了采风
木文化博物馆于是开满了鲜花
等待有缘的人，化作蜜蜂

再一次证实人类的渺小
树木在地球上出生时
没有人类的足迹

只是感叹，随后出现的人类
用自己手中的电锯和斧子
砍向护佑生命的树
亚马逊河边的密林在哭泣

4
某种意义上说，任何一棵树
都是一本打开的书
记载着它的三生

它从种子到参天大树的初生
活着的树变为木材的再生
最后是木的大生，那是木精神的升华

我们人类的三生：
荒诞的前生、今生和来生
离开人世，最多丢下一块墓碑

死后还占有土地的墓碑
纯属多余，质本洁来还洁去
比不上树木，我的身躯无法制成
雄伟宫殿和耸入云天的塔

5
从腐朽到不朽
树木有更深的体会
树化成的玉在展厅里解说

它们轻易就成佛了
经受岁月严苛的考验
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舍利

修行很难，也很容易
变成一棵树就能成功
出家人不打诳语

6
阅读博物馆发布的《游览指南》
单独介绍一棵紫薇树的建木
想必身世显赫，不同凡响

八百年的树龄
在一群老寿星的行列里
似乎稀松平常

博物馆说，这是巴蜀先民作为精神崇拜的树
天上的紫微星转世
黄帝 、伏羲等上天庭时的专用梯子
第一次听说，我在四川白活了四十年

7
在明清时期制作的家具前
我一下长寿了
不再需要去吃徐福的不死药

紫檀木椅子，黄花梨的桌子
还有楠木的床，身份多么高贵啊
它们是木材王朝的贵族

家具依然生龙活虎
使用家具的人去哪啦
都不愿答复，用手抚摸凳椅上的尘土
深信，那是我们最终的归宿

8
闻香识木，那是博物馆
给我们出的唯一考题
只凭嗅觉，判别木材的种类

它的难度相当于
我们闭着双眼
向意中人抛去绣球

我只闻出了樟木的味道
因为至今还拥有，樟木板制作的衣箱
那是与生命连接的过去年代
给予的，刻骨铭心的思忆

9
与一棵魁梧的菩提树合影
很惶恐。因为那一刻突然想起
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诗：
“菩提本非树”

幸好我只是俗人
没有立地成佛的慧根
恳请菩提树莫责怪
这一刻，胆敢站在你的身前

离开时，庆幸我并非一无所获
从一棵树的生死
终于领略沧海桑田

2021.3.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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